编者按

　　教育部的数据显示，2017年，全国小学就读的农村留守儿童人数为10644790人，初中为4860813人。并且，当年进入小学和初中的农村留守儿童人数，均高于当年毕业生人数，小学阶段农村留守儿童入学人数比毕业人数多了24万人，初中则多了25万。也就是说，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数年内，义务教育阶段农村留守儿童在校生数量还在增加。

　　1500万农村留守儿童中，有很多人一年甚至几年方能见父母一面，许多孩子，在很小时候就要独自寄宿在离家较远的学校，其所想所感，缺少倾诉渠道，也不为家长所知。

　　目前，一些地方已经加大了对留守儿童集中的乡村学校硬件设施的投入力度，但是，对儿童的教育，仅有好的教材和教室是不够的，对留守儿童进行生活上的关怀，心理上的疏导，同样重要。

　　小达是农村寄宿生，踩死蝌蚪一样的小动物是他的日常游戏，他总用爸爸的“教导”回答老师：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后来，小达听到了这样一则故事——大老虎是森林之王，耀武扬威、目空一切。一天，大老虎被绳索缠住，无法挣脱，是小老鼠帮它咬断了绳索。听完故事，他告诉老师，自己之前错了。

　　这个从喇叭里传出的故事，来自于北京歌路营慈善基金会“新一千零一夜”项目。5年时间，这个仅有10余人的团队交出了漂亮的答卷——“睡前故事”遍布700余县份的5000多所农村寄宿学校，惠及学生150多万人。1300篇精选出来的故事滋润心灵，让农村留守儿童在夜晚不再孤单。

　　睡觉前，整个宿舍都在哭

　　河南省王寨小学地处偏远，所在村是“空心村”，学生大多都是留守儿童。为此，老师添加了每一个家长的微信，利用课间和放学时间联系家长：“有空吗？孩子想你了，可以跟他聊聊吗？”有的家长拒绝了，有的家长接通了，很多孩子聊着聊着都哭了。有一次接通电话，那个孩子只说了一句，电话两端便同时抽泣起来，孩子说：“妈妈，我能每天看你一眼就好”。

　　在学校住的每一天，小燕都会害怕夜晚降临，每天睡觉前都会情不自禁地流泪，她在作文里写道：“有时候，睡前会不受控制地去担心一些事情，爷爷奶奶在家怎么样，爸爸妈妈在外面打工过得好不好……然后眼泪就一滴一滴地掉下来了。”而宿舍里其他的小朋友，此时也都会大声地哭。

　　学校老师坦言，晚上熄灯后孩子们的孤独感特别强，尤其是每个学期开学时。“就像传染病一样，一个孩子哭了，整个宿舍的孩子就开始哭，然后旁边的宿舍也跟着哭。”

　　每晚在睡前播放一个故事，起床播放一首音乐，“新一千零一夜”来到学校后，小燕睡觉前就不再哭了。她记得特别清楚，那天晚上，关灯后，宿舍里就开始播故事了，第一天播的是《窗边的小豆豆》，当时只播了上集，她就在想结局会怎么样呢，期待着第二天晚上。

　　从此，她开始盼着夜晚，因为晚上可以听故事，每天都会去看小黑板上老师写的“故事预告”。渐渐，小燕也不再沉默寡言，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像小豆豆一样的好孩子”。

　　“每一个孩子的童年都需要有故事的陪伴，如果孩子的父母不在身边，就用故事来填满孩子的内心。” 歌路营创始人之一的杜爽说。

　　很多孩子处于负面精神状态

　　杜爽曾在1991年建立的全国第一条青少年心理咨询热线“青春热线”担任心理咨询师。2008年汶川地震后，她跟同事一起为参与报道的记者提供心理危机干预。正是这些经历，让她很早就注意到了农村寄宿留守儿童面临的一系列问题，她与“青春热线”的线长陆晓娅共同创立歌路营，加入到留守儿童的成长教育中。

　　杜爽在工作中发现，农村、寄宿、留守儿童，当这三个词排列在一起时，这一群体天然性地与众不同，也是过去从未出现过的典型群体。与普通家庭环境中成长的孩子相比，无论是源于精神还是情感，农村寄宿留守儿童有更大的机率处于负面精神状态之中，比普通孩子更加敏感。

　　这一担忧，在调研中得以印证。2012~2013年，在调研甘肃发现留守儿童的寄宿问题后，他们连续走访10个省份102所农村寄宿制学校，整理出一份详尽的调查报告。报告显示，“在这些孩子中，相当一部分处于抑郁状态，比例令人惊讶，不少孩子处于校园凌霸中。”更为关键的是，住宿生中有四成以上属于低龄寄宿。生活环境单一、家人缺位、交流不畅等因素，让这些孩子面临心理健康糟糕、睡眠状况差、课余生活单调无聊、阅读能力差、同伴关系紧张、学校归属感差等问题。而更为迫切的是，留守儿童的心理问题，不论是在主管部门，还是社会层面，在当时都没有得到足够关注。

　　在一次内部读书会上，团队成员们阅读了美国著名阅读研究专家吉姆·崔利斯的《朗读手册》，里面有这样一个故事，美国一位志愿者妈妈，坚持给监狱里的少年犯们讲了一个月睡前故事，让这些有着严重心理问题的孩子们，心理状况明显改善，攻击行为大幅降低。

　　“故事疗愈”让他们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寄宿学校的学生宿舍安装功放喇叭，让孩子们听着故事进入梦乡。

　　光有故事是不够的

　　2013年起，歌路营启动了“新一千零一夜”睡前故事项目试点，在重庆乡村的29个区县通过校园广播系统和安装在宿舍的小喇叭，为住校生提供每晚15分钟左右的睡前故事。

　　播放故事的设备很简单——音源、导线、低功率喇叭，操作也是极为方便的“一键式”，成本相对低廉。按一县10校计算，平均每所学校需要投入5000元，26元便可让一个孩子听6年故事。但这背后运作却颇为复杂。

　　整个项目中的故事要独立成篇，适应不同年龄段、不同性别需要，小学版的故事，要突出成长疗愈、品格哲理、人物理智、知识视野等7大类别，初中版则突出了青春成长、价值养成、人文通识等方面，字数总量超过300万字。为了培养学生们的阅读兴趣、作文能力，提高普通话水平，故事都由专业编辑和播音团队制作，其中不乏得过金话筒奖的著名播音主持人。

　　带着一颗忐忑的心，杜爽和团队成员开始等待项目测试结果。没过多久，试点学校校长、老师的反馈来了。睡前15分钟的故事干预，让孩子们进入睡眠的时间明显变短，不少孩子来跟老师表达对睡前故事的喜爱。更重要的是，睡前故事减少了夜间巡查老师的焦虑，管理压力大大降低，睡觉不再是“让老师和学生头疼的事”。

　　“评估项目可行性是系统工程，马虎不得。”在项目实施一年后，效果评估结果让人惊喜，试点学校有97.1%学生喜欢睡前故事，88.4%孩子爱上阅读。

　　至今，“新一千零一夜”项目的故事共1300余篇，经历了3年的内容研发，组织了文学、历史、自然、心理等专业的少儿编辑和老师选择故事、改编故事，保证每篇故事的内容不超过15分钟，达到最优传播效果。

　　“当涉足到一个社会问题，一个公益领域时，你会发现有更多的问题在等着你。”杜爽意识到，对于留守儿童来说，光有故事是远远不够的。现在，他们已经从“新一千零一夜”项目入手，陆续为孩子提供多元有趣的服务，比如120节心理视频课，420节的学科内容补充课，宿舍环境美化等，同时，针对校长和老师进行激励和培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