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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俊,用美好的方式将诗带回乡村

李喆
2019-05-24 09:27:51

  2013年,梁俊和妻子周晓丹新婚不久,两人就携手走进贵州乌蒙山的深处做了两年半的支教老师。艰苦的生活条件并没有难住他,一度让他濒临绝望的是如何教会一群没有任何语文基础的少数民族孩子学古诗词。

  烦恼中,梁俊弹起吉他,唱起了歌,突然脑中灵光一现,能不能给那些需要背诵的古诗词谱上孩子们喜欢的曲,让每个孩子都可以朗朗上口?没想到这一唱起来,孩子们早也唱,晚也唱,在路上唱,在家里唱,哪怕是上厕所也在唱着歌儿。

  更让梁俊惊喜的是,孩子们被诗词熏陶后写出来的作文和小诗,散发出让人惊诧的天真与洗练,妻子周晓丹把孩子们的作文一一保存下来。

  2015年支教结束后,虽然每隔两三个月他们都会进山里看望孩子,但日常翻看孩子们的文字成为他们之间最深的情感链接。

  在此期间,梁俊夫妻萌生出让这些不可多得的作品面世的心愿,他们花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几经艰辛,编辑出版了孩子们的作品文集《乌蒙山里的桃花源》,然后开始自费全国各地做分享,希望更多的人关注到大山里的孩子。

  2018年初,央视的编导通过书店联系到梁俊,不久梁俊与山里的孩子们一起登上了《经典咏流传》的舞台,吟唱古诗《苔》。这曲《苔》后来刷爆朋友圈,创造了三天播放7000万次的纪录。梁俊受到感召,发起了石门坎教育公益基金会苔基金,致力于将诗性教育带回乡村,用美好的方式辅助乡村的孩子学习古诗。

  如今,梁俊是“梁俊唱古诗”的作曲者,更是诗性教育的实践者,“没有资金就慢慢做,我还有不少时间。”

  教育之花在山野中慢慢开放

  贵州石门乡的大山深处,有两个大花苗的村寨——新营、中寨,村民生活贫苦。2001年,深圳的吴彩金女士看到寨子里孩子们上学的路途遥远又艰辛,就筹集资金,联合当地政府和村民,在这两个苗寨中间建了一所小学——“新中学校”。此后,冮柏林与卞淑美夫妇从东北来到新中学校,一待九年,为学校奠定了硬件设施和教育管理的基础,将学校带入正轨。这之后的十几年间,又有无数的志愿者教师连续不断地走入新中学校,教育之花在山野中慢慢开放。

  2013年,梁俊夫妇与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进山,成为支教老师,他俩分别带新中学校四、六年级两个班的孩子。在寻常人眼中,三十岁应该有房有车有事业,就在即将看到一些成果的时候,梁俊却自己打了一把方向轮,人生轨道转向了深山里的支教生活。

  六年前做出这个选择时,身边很多朋友表示吃惊,梁俊却很淡定,“其实我25岁之后就对孩子有兴趣,经常去乡村做志愿者、去福利院教小朋友,然后慢慢意识到这些短期的教育是有限的,就一直想去支教,特别是去教育资源不丰富的地方。”

  梁俊出生在广西的大山里,乌蒙山深处的气候多变、条件简陋,没令他感到不适应,反而唤起了很多童年的记忆。

  梁俊“除了英语什么都教”,但最让他头疼的是,班里的孩子在写作和古诗方面几乎是空白。好在自己童年的“留守”经历使他很快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可能我比较有同理心,知道他们的自卑在哪里,忧伤在哪里,感同身受地知道山里的孩子不容易,他们的生活也是我自己童年经历过的,甚至还比不上我们小时候。”

  都说知识改变命运,但是在具体的教育场景当中,梁俊慢慢发现知识不一定能影响人心,“比如在家访时有的孩子成绩很好,可是却突然和邻村的孩子私奔去打工了。”他开始对教育有更深的思考,不断想摸清楚教育的方向和理念。他拿出背来的吉他,找不到合适的古诗音乐,就开始尝试自己谱曲。

  最开始梁俊把苏轼的《江城子》谱上曲,让妻子找来几个大些的孩子唱“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那节课,孩子们穿上隆重的自己民族的花衣服,空气仿佛凝住了,每个人都很投入。后来梁俊了解到,石门乡的大花苗是宋元时逃难迁徙于此的,直到100多年前,始终与汉文化没有相交。那一刻他觉得无人比这些孩子更适合唱这支曲子,也更加坚定了他给古诗谱曲的决心。

  每个孩子

  都是一朵如米粒般大小的苔花

  唱古诗成为梁俊教课中坚持不懈的一件“小事”,他通过很多办法让所有孩子都大胆开口,他鼓励孩子们从记录下唱歌的心情开始,慢慢熟悉写作文,孩子们也逐渐带给老师们越来越多的惊喜。

  四年级的梁越梅在作文里写:“爸爸来了,拿了一口袋土豆。我兴奋地去接过来,放在火堆里烧,爸爸在一旁等。不一会儿,土豆烧好了,我们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坐在地上吃了起来。我的手很脏,我不知情地摸了摸我的脸,爸爸妈妈都笑了起来,我成了一只大花猫,我也笑了起来。那个中午真是美好,因为爸爸就要去打工了。”

  梁俊被作文中那淡淡的忧伤所打动,深深感受到孩子们对完整家庭的渴望。

  13岁的安定县,单纯又细腻,他在作文里写农民生活给梁俊留下了深刻印象。“每天早上起来,他们就去干活了,到了正午便回家吃饭,然后又去干活。他们每天都做一样的事情。他们要去赶街,必须要翻过高山,踏过草地,爬上高山已经筋疲力尽了,都还要走。回家时要走快一点,才能赶到家,不然只能走夜路了。他们那里土不好,只适应种土豆,春天他们就种土豆,秋天就收土豆,他们个个笑逐颜开。”

  梁俊和其他老师们又尝试让孩子们写诗,没有什么限制,可以天马行空,没想到交上来的诗让他分外惊喜。

  “孩子们觉得原来写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有几个学生爱上了写诗,在日记中,作文里,都有自己随性的诗作。”

  10岁的韩天光个子不高,最先展露出诗人气质,“饭菜变屎,容易容易!屎变饭菜,难得难得!”梁俊觉得简直精妙至极。有一次五六年级篮球大赛,场边的孩子们齐声加油助威,大喊口号:六年级,顶呱呱!五年级,哗啦啦!他询问孩子们此口号出自何人?——四年级韩天光!果然是韩天光!每次想起那个场景来梁俊都忍俊不禁。

  孩子们的不辞而别最让梁俊感到难受,韩天光有一个表姐,从小由爷爷奶奶带大,成绩优秀,努力勤奋,更为难得的,她是当地为数不多能掌握和运用伯格理苗文的人,老师曾邀请她将歌曲《清水潭》翻译成苗文,她翻译得神形兼备。然而突然有一天,她决定不读书要“结婚”,跟别的寨子的男人跑到浙江打工去了,谁也劝不回来,那时她才16岁。老师们不时向韩天光的父亲打听她在外地的情况,问她能否回来继续读书,有一回老人落泪了,“我们也希望她能回家读书,但我只是做舅舅的,她不愿意,我还能说什么呢?”

  下地背土豆、背瓜、上山挖炭、赶羊回家是孩子们日常学习之外的事,他们大多是留守,有的甚至失去了父母。韩天波由驼背的奶奶带着生活,他的大伯告诉老师,他自己的孩子成绩都不好,所以他打算支持韩天波多读几年书。每当被问及父母相关的事,韩天波总是会默默地流泪,越哭越伤心。

  孩子们虽然看不到大山外面的世界,但内心却装着无穷无尽的幻想,情感也极其细腻。有一回上对课,老师出“开口”,韩天波对“静默”,最终师生一起写下诗歌《早春风吟蒲公英》的一句:开口思静默,疯狗惊饿狼。

  苗族的孩子们特别能歌善舞,唱古诗的形式让他们的兴趣和情感慢慢地被激发出来,古诗吟唱成为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从古人的经典之作《苔》《蜂》《凉州词》《出塞》,到岑老师描写身边境遇的古体诗词《乌蒙词·一眼瞬间》《漫行白刀岭》《后山书》,诗歌、音乐和自然,充满了孩子们的心灵。”

  梁俊特别感念乌蒙山的山水和小动物,乌蒙山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乌蒙山的传说与现在,他们在孩子们的笔下自然地流淌着,诗意、珍贵。正如他最喜欢的袁枚诗: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孩子们就像一朵朵苔花,在那片独特的土壤中,安静地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我就想长时间坚持做一件小事

  2015年梁俊夫妻离开苗寨重新回到城市里生活,遇到一些教育工作的机会,但梁俊没有参与,他更喜欢教乡村的孩子。他会每隔两三个月进山去看孩子们一次,他越来越觉得“体会到孩子的心,发现孩子的天赋和才能是特别重要的,这是老师应该具备的”,他为自己找到为人师的理由:以生命影响生命。

  趁着与孩子们的记忆还有温度的时候,梁俊用一年的时间把孩子的作品整理成《乌蒙山里的桃花源》,希望更多的人能看到孩子们的作品。

  最开始没有出版社愿意推,2017年梁俊决定自费到全国各地去做一些分享会,他的目标是做一百场,最多的时候有两三千人,最少的时候只有一个人。

  做到七十多场的时候,央视的编导通过杭州的一家书店找到他,最终他带着孩子们在《经典咏流传》的舞台上唱《苔》。梁俊与梁越群对唱“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一曲歌罢,感动了台上台下,鉴赏团的康震直言“很钦佩梁老师”,曾宝仪跑到舞台上和孩子们拥抱在一起,很多观众情不自禁抹起眼泪。

  回忆起这一幕,梁俊特别庆幸这里有自己的坚持,“我一定要让小梁来唱,因为这首歌我们在大山里已经唱过了无数次,这首歌属于小梁,换了别人就不对了。”

  《苔》之后,2018年春节刚过完,各种上市公司找上门来寻合作,被梁俊一一回绝,“我得找到认同我的教育理念以及价值观相同的人,才会选择合作。”

  他希望能与更多的老师和家长面对面,希望他们能认可诗性教育的理念,而不是只感动一下就过去了。

  也有一些人会很好奇:为什么这些孩子会写出不一样的作品?并非老师特别,梁俊很平凡。也并非学生特殊,那些孩子很多都是留守儿童。

  “改变他们的,是这种诗性教育的方法,而唱古诗是其中的实践之一。”

  梁俊组建了一个小小的团队,两三个人,就叫“梁俊唱古诗”。因为资金有限,他们用了一年的时间把之前谱好的歌制作成音频,“一步一步来,我就想长时间坚持做一件小事。”梁俊说话也是慢慢的,就像他的教育理念:一点一点的积累,在实践、互动当中,用现代民谣音乐给古诗词谱曲,教孩子们学诗。

  他还想通过“梁俊唱古诗”开发课程,因材施教,选择的古诗大体分三部分:课纲里面的肯定要教,然后是经典的,最后选择适合孩子的,比如《苔》。

  梁俊想通过“诗性教育”引导孩子成为热爱语文的有情趣的现代人。他举了个简单的例子:明明和多多同时路过一座破败的房子,明明脱口而出:“又脏又破,没啥意思,走吧走吧。”多多想:“好有历史感,不知道里边以前住着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好想去看看。”多多就是他心目中“有情趣的现代人”。

  曾经是留守儿童的梁俊,成为父亲以后不想给自己的孩子留下遗憾。他抽出大量时间陪伴孩子成长,儿子和女儿完全是自己带,他发现投入很多自己也收获了成长。

  “没有孩子我也不会教童谣,不会给童谣谱曲。”梁俊给儿子写了《小宝贝》,当妻子怀上女儿的时候,他在心里惦念着也给女儿写一首。

  有一天,在收集童谣的时候,他读到一则《妹妹乖乖睡》,一下子灵感降临,拿起吉他,旋律便产生了。

  梁俊自言第一次当爸爸经验不多,边做边学。他最期望的是孩子们健康长大,野性一点,不要那么娇贵;还最想让孩子感受到他是一个爱妈妈的父亲。

  “我基本上每个星期会抽出三天傍晚的时间带全家人一起散步,边走边聊天。孩子妈妈不用做饭,全家出去吃点简单的。然后留出家庭日,我们的家庭日是周六。最重要的是,夫妻尽量不要在孩子面前抱怨对方。”

  如今他们一家定居在重庆,生活简简单单,“把每天工作做好”。梁俊希望和大家分享一种生活方式,“可能我有一种信念,人生不单是一种活法,不是人云亦云,不是单向的。以前身边的朋友大部分都不太会理解,现在还好,毕竟做了五六年,他们会说:哦,还有这样子的生活,还有另一条路。”

  今年的3月15日,梁俊在重庆新山书屋做了一场分享会。那天是他第一次公开带着孩子唱他谱曲的童谣,那个晚上儿子起初闹觉,谁都无法安慰他,非要跑上台来让梁俊抱抱。听众很宽容,于是他得以第一次抱着儿子在台上唱歌。虽然儿子的歌声是哇哇的哭声,但父子同台,算是揭开了序幕。

  “无论怎么样,这是一个开始。我希望未来有更多的机会,带着起初和大家一起唱古诗,也唱童谣。”

  文/本报记者 李喆 供图/梁俊

来源:北京青年报
编辑:张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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