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苗德岁 ◎中信出版集团 ◎2018年5月

　　卡拉扬神奇的耳朵，跟所有哺乳动物的耳朵一样， 是从爬行动物的耳朵进化而来的，是身体结构由一种功能转变为另一种功能的经典范例

　　现在要讲的这个例子与音乐有关。赫伯特· 冯· 卡拉扬是我们熟知的著名音乐指挥家。他生前是极负盛名的柏林爱乐乐团的艺术总监及首席指挥，并连任这一职位长达30 多年，他的指挥风格精确、细腻、圆润、华丽， 给世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指挥时从来不看乐谱， 乐曲早已背熟， 多数时间双目紧闭， 随着小小的指挥棒在他手中飞舞跳跃， 美妙的音乐汩汩流出。卡拉扬的过人之处不仅表现在他对音乐的诠释与处理， 而且表现在他能在100 多件乐器同时发出声响时， 全靠听力捕捉哪怕是一丝一毫令他不满意的地方。笔者曾认真地看过卡拉扬指挥柏林爱乐乐团演奏德彪西的《大海》时的彩排录像。在第一乐章高潮处，所有乐器合奏出大海肆虐、波涛汹涌、惊涛拍岸的强音，卡拉扬竟能凭借自己异乎寻常的分辨力， 单纯靠耳朵精确地“揪出”一位演奏错了某个音符的乐手并予以纠正。这种强大的听觉能力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笔者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卡拉扬神奇的耳朵，跟所有哺乳动物的耳朵一样， 是从爬行动物的耳朵进化而来的。而这一耳朵的演化过程， 是生命演化大戏中最为精彩的情节之一。它也是脊椎动物演化史上， 身体结构由一种功能转变为另一种功能的经典范例。

　　爬行动物的中耳仅有一块听小骨——耳柱骨（也称镫骨）。而哺乳动物的中耳由三块听小骨组成一条链。其中锤骨和砧骨分别由爬行动物的关节骨和方骨演化而来，并转变了功能，形成典型的哺乳动物中耳。哺乳动物中耳的三块听小骨链，在耳膜与充满液体的内耳间把声波放大两次后，将声音更有效地传递到内耳。因此，哺乳纲动物比爬行动物的听觉更敏锐，能感知更细微的声音。上述由爬行动物中耳向哺乳动物中耳的演化， 在哺乳动物进化过程中，有着非凡的意义。生活在中生代的早期哺乳动物，或栖居于树上，或栖居于灌木丛中，或栖居于地穴，良好的听觉十分有利于它们捕食以及逃避敌人。哺乳动物所能接收的声频范围大大超过了爬行动物， 后者能接受的高频上限一般很少达到1万赫兹，而现生哺乳动物能听到的声频上限平均可达5 万赫兹以上。更为夸张的，如蝙蝠，竟能接受12万赫兹的超声波。哺乳动物中耳的这一演化过程，有众多令人信服的化石证据与胚胎学证据作为支撑。在南非，人们发现了一种非常接近哺乳动物祖先类型的似哺乳类爬行动物的头骨化石，上面保存有上下颌的“双关节”。哺乳动物型颌关节与爬行动物型颌关节在动物体内的位置相较而言更靠前上方，爬行动物型颌关节执行颌关节的功能，哺乳动物型颌关节则开始执行听觉功能。这种“过渡类型”的化石，恐怕达尔文生前连做梦也未曾想到！不过，倘若他地下有知，恐怕也绝不会觉得特别吃惊。此外，胚胎学家们还发现，哺乳动物在胚胎发育阶段就有出现上下颌“双关节”的短暂时期。更令人兴奋的是，像袋鼠一类的有袋类哺乳动物， 新生的幼体要在母亲肚子下的育儿袋里住上一段时间， 科学家们在有袋类新生个体上发现， 爬行动物型的颌关节还未完全脱离上下颌关节部位，也就是说上下颌“双关节”依旧存在。

　　我们人类中耳的锤骨与砧骨是由爬行动物的颌骨部分（分别为关节骨与方骨）演化而来的， 它们离上下颌关节以及口腔很近。当我们咀嚼坚硬食物， 比如吃蚕豆、薯片或嗑瓜子时， 听力便会受到影响。此外， 当我们患感冒、咳嗽或咽喉发炎时， 有时也会引起中耳发炎。而中耳发炎产生积液后， 有时又会堵塞耳咽管， 影响声波传递从而影响听力， 严重时甚至会造成暂时性失聪。中耳腔积液造成的耳咽管堵塞在幼儿中尤为常见。这大概是我们为听力的改善所付出的一点儿代价吧， 毕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连载完）